劉水波

出生于民國元年的劉省三，綏德西川南張家溝村人。幼時家境較為殷實，在村中多數孩子無法獲得到啟蒙教育的環境中，讀了幾冬冬書，不僅學會了《三字經》和《百家姓》，而且在大革命高潮中有幸目睹了省立第四師范學校學生下鄉宣傳國民革命的風姿。對于一個十幾歲的鄉村少年來說，“革命”二字是十分陌生和朦朧的概念，但對發家致富和實業救國的道理，倒是給他留下了較為深刻的印象。

稍后，劉省三遵照父命，攔起了自家近百只羊群。劉省三用心守護，羊群經年擴大。遇集時去綏德城賣羊，結識了大商號老板郭維成。因精明誠信，不久，劉省三成了郭維成商號所經營羊群的主要供貨人。30年代初，郭家商號干脆與劉省三合伙，做起了肚羔皮生意，將加工后羊羔皮通過天津商人，賣給英國或其他西方國家在華的上層人物，生意越做越紅，他家的羊群也越來越大，家中的羊只存欄常常保持在800余只以上。

日軍占領華北后，在華的西方國家紛紛回國避亂，劉省三和郭維成的肚羔皮生意斷了銷路。但商業利潤的誘惑，使劉省三繼續涉足商海。他聽人說，三邊變“紅”了，生意好做。綏德西川人向來有走三邊和蒙古的傳統，于是劉省三購置了當地婦女編織的麥桔草帽，雇上騾馬，一路西進，去那里圓他的發財夢。讓劉省三始料不及的是，到達定邊地界的騾馬隊，腳跟還未站穩，即被“刀客”（實為蘇維埃政府的地方部隊）扣押沒收，劉省三本人也被當作土豪而收審起來。劉省三呼天不應，叫地不靈。正在一籌莫展之際，突然又宣布將他們無罪釋放。劉省三絕處逢生，喜出望外。三邊自古是不毛之地，地廣人稀，盛產皮毛、食鹽、甘草等，但商業落后，經商者多為綏米一帶人士。舊時的三邊，匪患亦多，尤是兵荒馬亂之際，如運氣不佳，不少生意人不光血本無歸，甚至連性命也會搭進去。劉省三正慶幸自己交了好運，適又受到駐定邊的中央經濟工作團的毛澤民、高登榜等首長親自來給受到關押的工商業界人士賠禮道歉，解釋共產黨的工商業政策，這倒讓他有些受寵若驚。原來，1935年中央紅軍到達陜北后，經連續東征西征，1936年6月，西征的紅軍右路軍十五軍團連克苧條梁、定邊、鹽池等地，在當地建立蘇維埃政府，實行土改，沒收一切惡霸豪強及漢奸賣國賊的土地財產，取消高利貸，保護工商業。因少數武裝部隊和地方機關對黨的政策理解不深，把握不準，在發動群眾斗爭中沒有將地主剝削與經營工商業區別對待，以致錯將一些商販當作土豪打擊，有些不該關押的人也遭扣押。剛剛踏上定邊土地的劉省三正好碰到了風頭上。問題不僅很快得到解決，他還結識了毛澤民及其夫人錢希鈞、高登榜及蘇維埃政府主席賈生財等紅軍黨政領導人。劉省三表示堅決擁護黨的工商業政策，誠信經營，公買公賣。盡管他的草帽生意不很景氣，但他響應號召，積極向在此地活動的紅軍捐款捐物。后來，劉省三通過哥老會，在此還結識了在伊克昭盟和三邊搞統戰工作的高司令（即高崗）。劉省三早就聽到劉志丹和高崗在陜北鬧紅的故事，心中仰慕已久。而高崗的豪爽和不拘小節，讓他倆很快走近距離。劉省三雖涉足商界，但好善樂施，同情革命，對高崗當時所做的工作多有支助。他的草帽銷路不暢，就送高司令部下一人一頂。據說自從戴上麥桔草帽，高司令的部隊伏擊了幾次勝仗，心中高興，對劉省三的仗義疏財贊賞有加。性格上有不少相似之處的二人很快成為知己，高崗對劉省三說：等革命勝利了，要大辦實業，我看你是塊做商業的料子，如果愿意，我想辦法送你去蘇聯學習技術和實業，將來定能用上派場�？上�劉省三未能接受高崗的建議，他一則覺得高司令說的事無法實現，二來亦有戀家思鄉之顧慮。不久，高崗奉命回延安，臨行前，他對劉省三說：張學良的東北軍要投靠共產黨，把槍口對準了老蔣。共產黨和紅軍的好事還在后頭，咱陜北的老百姓以后也有太平日子過了！你啥時想參加革命，就來延安找我。二人志趣相投，豪飲話別。不久，劉省三亦返回綏德。他去時投入十擔麥子本錢的生意，除環境生疏等不可預料因素賒了一部分外，手頭的現銀大都用于支助毛澤民和高崗的革命活動了。回家時，已兩手空空也。

1942年初，時任中共中央西北局書記的高崗率綏米土地問題調查團來綏，在向綏德西川雙湖峪進發途中，在沙灘坪區區政府短暫停留，高崗托區政府工作人員查問劉省三近況，區政府派人從所屬的三鄉農村找來劉省三。劉省三帶著自產的小米、綠豆及醉棗等，與工作人員一起趕往區政府，與高崗暢談三邊分手后的經歷，感慨新政權建立后的諸多新氣象。高崗鼓勵劉省三要大膽響應政府號召，努力生產，發家致富，為支援抗戰事業再立新功。在后來的大生產運動中，因是高崗的朋友，區、鄉政府對劉省三有較多的關注。劉省三本人也積極響應政府號召，在家鄉開辦紡織廠，大生產運動中先后被評為鄉、區、縣、分區級勞動英雄，1943年和1944年兩次出席在延安召開的邊區勞動英雄表彰大會，受到毛主席等中央領導及西北局書記高崗的接見和鼓勵，高書記再次鼓動他參加革命工作，當一名政府的脫產干部，但劉省三還是認定走辦實業的路子，始終未走進政府部門。

1954年，“高饒事件”發生后，劉省三曾多次私下里對家鄉人說：“我不相信高崗會反黨，反毛主席！人家那才是真革命！”后來，劉省三雖身處農村，也經歷多次政治運動，差點被“批倒批臭”，好在是農民身份，始得獨善其身。1993年，溘然長逝于家鄉。

（作者為榆林市作協會員、綏德紅色文化研究會會員）